高行素学术经验追记 / 高鸣珂

高行素学术经验追记 / 高鸣珂

先父讳行素,字寄萍,世居江苏淮安。早岁从游于淮上名医高映青先生之门。博览历代名贤著作,探索精微,善于鉴别去取,虽师法古人而不为古人所囿。今谨追忆其学术成就,简述于下。

三十年代初,先父莅徐悬壶,挟术问世,远近求诊者踵相接。诊余之暇主编《医药周刊》出版行世,发表有关病理学、药物学文章,很多与西医理论结合之处,融汇贯通,豁人心目,在当时徐州知识界影响颇广。

先父自幼勤学博览,撷取众长,早期就认识到祖国医药学是人类文化之宝库。他主张在原有的基础上有所创新,逐步加以改进,用科学方法进行系统的整理研究,免使学者目迷五色,望洋兴叹!而在改进方面,仍应以古传经验为依归,以科学发明之化验摄光为辅助,补其不足,增其效能。先父在治疗法则上,侧重“气”、“化”二字。认为中医“气”“化”之说,由来已久。“气”“化”为资生之始,人类生活于气交之中,受天地之气以运化之,健康状态始能维持。倘气化调节失当,生理上即会发生影响,或因之而成病。如肝气不舒,则郁而为火;肺气不肃,则津结为痰;胃气不降,则废其容纳,脾气不达,则滞其枢机。实皆以气为用事。故五脏之气和,则疾病自无从而生,此一定不移之理。他如西医所说,呼吸消化排泄之生理机能,无非一气所司,循环血所司焉而未尝无气,生殖精所司焉,尤不可以无气。综合一身生理,则形迹之外,固历历有气寓乎其中,行乎其间,非块然机械而已。

先父临床用药,清空灵活,不蔓不枝。主张以清而不滞,润而不腻,护持津液,流畅气机立法。对于温补药,用之颇慎。他认为温补药用之不当,最易阻塞气机,导致水源失其疏浚,津液为之不布,久则煎灼炼痰。必须清肃肺气,以探其源,泄热养液,以助其润,方能激浊扬清,复其升降之职。故临证中,最善清肃肺窒,柔驯肝逆,往往以清灵平淡之方,应手取效。

三十年代中期,徐州城乡,温疫、斑疹猖獗流行。当时西医西药,尚未普遍应用,而中医温病书籍,坊间流传亦少。徐之医者,每遇此症,仍多投温升发散之剂,以伤寒法治温病,不知劫灼津液,反致“助桀为虐”。先父有鉴于此,曾在《徐州日报》副刊陆续发表关于治疗时疫的论文,及温病杂谈等稿,力矫时弊。并在所编之《医药周刊》中,刊载许多有关温病诊断和治疗的著述,为医者所注目。诊务之暇,经常与医界同人交流对温病的治疗和临床心得。

先父在课子授徒时,尝谓:“一艺之微,必造其至,始能有卓越的成就”。殷殷策励后学,导入正轨。使从游者一致虚心研讨,穷究深维,进一步领悟学无止境之理。

先父虽博览医书,别具心得,用于临床,疗效卓著,但从不轻于著书立说。认为医家著作,动关人之生死,不同其他文字,无妨率尔操觚。他在序《沈氏女科辑要笺正》一书中有云:“试观今日坊间刊发之医林著作,莫不诃藻缤纷,言之成采,其能切合实用足为津梁者,窃恐百难得一。此皆由著书者,不证经验之得失,徒夸理论之精深。甚至一知半解,亦思立说问世,妄博虚誉,自误误人。浸至医术无灵,为世诟病。必也十年读书,十年临证,参考古今方案,融合新旧学理,又必须随时随地随人,力加体会。久之经验宏富,妙有心得,然后历举古方,逐征已见,或加以诠释,或增以笺正,固不必标榜门户以沽名,亦不必自出机杼以逞快。否则自信未能,毋宁藏拙。”其慎于著书,立志不苟,朴直济世之怀,可为后学矩范。

先父行医数十年,在临床上积有丰富的治疗经验,尽量不用贵药。尝说:“药以有效为归,断不在乎贵重。”其重视实效而又力图减轻病家负担之心,于此可见。

先父毕生致力于医,擅长内、妇各科。对温病学尤有独到之处,能发前人所未发。他对近代温病学家,最服膺王氏孟英。谓王氏出叶(天士)吴(鞠通)以后,继往开来,为温病学之集大成者。用药轻灵活泼,有如相体裁衣,恰到好处,无不丝丝入扣,巧合病机,不囿于古人成法,而能得法外法者。故其在临床辨证中,悉宗王氏之法,力主轻灵,随宜去取,深悟古人轻可去实,宣可决壅之义。如治温热病,用银翅散为主方,则去甘草之滋腻恋邪,而易以甘寒解热之丝瓜络,列入辛凉大队中,起较好解热通络作用。遇有表寒较重,则少用芥穗,多用豆豉以疏解之。较之紫葛羌防,有百利而无一害。如温热不解,而有痰湿交阻者,则选用牛子、苏子、葶苈子合包入煎,以宣解肺气而涤痰浊,亦常取得满意效果。如阳明病实,胸腹拒按不甚者,则运用元明粉与全瓜萎同捣入煎,以通导之则滞结可解。其治时疫喉痧,则以疏而兼清,达而兼化为主。若阳明热炽,邪火煎熬,认为必有痰浊阻于肺胃,于辛寒大剂中,必须参以泄化,方为正治。其《温病杂谈》数十则,亦颇有临床参考价直。兹略举其要,以示一斑。如有云:温热之为病,原不以得汗为必由之路。闭寒之邪,稍稍开宣,表热即因退舍。纵无汗泄,邪热自减,一旦内闭略松,皮毛之郁窒,亦必随之而解。若温邪深伏,肺胃浊痰胶结,舌虽稍润,苔色焦黄,邪热烁津,极为可虑。此时惟有救胃液开浊痰为急务。清展肺金如萎仁、象贝、杷叶、兜铃、桔梗、路路通等,全从开肺肃降着想,既能化痰开痞,又可通利水道。凡温热病中,大便久闭,腹有肿胀,则通火涤浊自不可缓。而真液大伤,必不任猛剂攻克,即于大剂柔润之中,参以泄降,庶几滑润有余,滓秽即无久留之理。又有温病脉涩不起,正是实结于里。故脉亦为之不扬,亦有痰食结塞,而脉道为之不显者,当以黄腻之舌苔为据。凡阳明热盛,而脉反微弱,是必有痰涎结塞于中。王孟英氏治石芷卿案,所谓府垢行而经热始显者,即是此理。又有湿温症,每有一层解后,一层又发,如抽丝剥茧,层见叠出,故有舌腻既化,后热复腻者。以湿与痰结,疏通不尽,反复多次,当续予泄化,以清余垢。芳香开泄如菖蒲,菔子、远志、紫苑等品,皆可随宜为佐。若阴虚而有燥热者,苟无痰食滞结,可于柔润剂中,参以苦泄之品,则玄、地、二冬不失之腻,而柏皮、木通不嫌于燥,尤须以灵通不滞之品以辅佐之。其他不及备述。

编者附记:
本文原载《江苏中医杂志》1986年第7期,由殷大彰同志供稿。本刊发表时,略有删节,并对个别词语予以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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