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一瞥 / 良辅

——淮安印象记
良辅

多时不到淮安了。还是在高中读书的时候,在那里鬼混了三年。

淮安,在江北要算最富庶的一县。位于运河北岸。在隋朝时它被称为山阳;到明朝又改成府。直至民国成立时,才换为今名。现在,就将它内部的情形,从记忆的所得,约略的介绍给读者。

民情——这里的人民有多少还保存着十八世纪的封建思想。但他们很俭朴,由农民而做起富翁的很多。每个人的面上,皆有一种敦厚无邪的态度。长辈遇到小辈时,总是带着一副严肃的面孔。至于谈到男女社交,那更是凤毛麟角,不可多得。因为他们对于男女间的神秘,非常重视,甚至他们将自己的女儿,关在家里,请先生教她,不情愿叫她们到学校去露面。这,就可看出他们古老的态度了。

文化——城市里只有两所中学,其他一所还是县立的初级中学;共计人数也不到六百个学生。他如城内外的小学,约有十几所;惟办得令人满意的却寥寥无几。河下镇的新安小学校,倒不失为一个良好的模范,系采取半工半读制。据说该校的校长,是陶知行的高足;不知的确否?还记得去年他们派了六七个小学生跑到上海来募捐,还报吿了他们些苦干的情形,又在各处演讲;结果,募得多少银洋外,还博得了不少的好评。在城市中区还有县立民众教育馆一所,内有阅报室、象棋室(曾举行过此赛)及从该县地下所掘出之古代铜器如鼎、坛、香炉……等,供人们的参观和研究。谈到报纸,虽然也有明报、镜报、市报……五六份,可是内容皆未能充实,错字多极了;若要求一纯文艺的副刊,更不可得。这里旅外的大学生很多,尤以京沪为最;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好的现象。然而,在书铺里,要想买一本社会科学的书籍,便很难得,倒是那些九尾龟、荒江女侠、雪鸿泪史…的一类书籍来得有生意。——商人的投机行为到处总是一律的。

图片[1]-淮安一瞥 / 良辅-老淮安

风俗——最热闹的要算每年的几个“会期”和“端午”、“重阳”的佳节。虽然政府明令禁止迎神赛会,可是他们会巧妙地借口提倡新生活运动,便能安逸的将城隍老爷和东岳大帝抬了出来。到重阳节的时候,一般红男绿女都集中茌城北的北角楼,或南门外的龙光阁上;这,便算是登了高。还记得“重九登高”的出典,是在大禹的时候,那时因为洪水泛滥的缘故,人民的田舍都被淹没,逼得没奈何才去登高求救的。现在的登高,我真有点猜不出是甚么用意。端午节也很热闹,不过年轻的小孩子要跑到他亲戚或长辈家里去“拜节”,多这么一举罢了。

娱乐——这里没有跳舞场和电影院。有的是说书、玩把戏、唱小曲……之类。最高尚的要算京剧了。可是,看的人不多;不,瞧白戏的人却很多:他们大都是机关职员之流,弄得生意非常清淡。当然啰,演员的不能叫座也是个极大的原因;听说最近已辍演了。还有一部分的文人雅士,他们是消遣在民众教育馆附设的象棋室内,或是西门外的几家茶馆里。太太们只要碰到一块儿,那非要来几圈麻将不可;胜负是不在乎的,正合着胡博士的“卫生麻将”的意旨了。

风景——讲到风景,此处正是个“宜人”的所在。城外的湖心寺那是再幽雅没有的地方了;它沿着运河的边,寺的两旁,有着参天的古木,在本省里也算首屈一指的寺院。里面有不少的墨宝和书迹,如汉奸郑孝胥的对联便很多。每年春夏之交,远方慕名来游的也不少。现该寺巳成为机关要人的宴客之所,大概是因为该寺的素食做得很有味口吧。南门外的龙光阁也是该地的名胜之一,可惜离城市稍远,所以观光的人也就寥寥;然而在重阳节的时候,游的人却着实拥挤。北门内的要算该地最著名的风景区了。碧清的湖水,浮在上面的多半是渔船和那载客的游舫,来往逡巡着。湖中央还有一所大悲阁,面积甚小;里面除供着几尊佛像外,也没有甚么。湖边有所勺湖书院,内供着两个木主,是该县的革命先烈。到夏天,满湖的荷花怒放着,蜻蜓似的小舫,在湖面穿来穿去,你若留心的话,从小舫上发出来的妓女清唱声或浪笑声会随时传入你耳鼓的可能。湖的南面,还矗立着一座文峰塔,凡七层,现已荒芜得不堪;塔的最下层已被流浪者——乞丐占住了。该县的寺院很多,可是,因为多年失修,而无人重建,于是倒塌的时有所闻。

交通——我实有点不敢恭维。谈到这里的交通,虽然此地也有甚么卫生科建设科,然而道路总是凹凸不平,要是坐在人力车上准会颠得你头痛。马路是半大的碎砖铺成的;一到落雨天,便发生泞泥的毛病,脚跟不稳的人,滑一跤是常事。在从前城内还有很多的桥——如南市桥、圆通桥——现在已拆平了好些;这一来,可免除人力车及行人上下的麻烦。这一点仁政,我是要表白出来的。交通的工具除人力车外,别的可说是没有了,因为在这直径不到八里的城市中,有这也就可以;甚么“沃士丁”、“福特”,这里是很少见的。说到长途的交通工具,除那破旧不堪的汽车和十九世纪的民船外,便是那唯我独尊的轮船了。从该县到镇江房舱铺要卖四元八角,虽然有时减低到一元八角,不过那是营业上竞争的关系,一联合起来还是乘客吃苦的。然而不幸得很,在轮船行驶着的时候,盗匪常来光顾。记得在去年废历年底的当儿,镇通小轮又在宝应县附近被劫了,据说损失约一万余元。“为甚么不派水警保护呢”?我常常有这样的奇想。再提到卫生方面,好像有些人民对于卫生的真义不大了解似的,马路上总是点缀着驴屎马尿,还有矛盾的便是那些垃圾箱的外面还堆藏着菜皮死老鼠之类的污物。“明知故犯”,是中国人的老脾气,不用谈了。

商业——该县是产米的一个区域。富翁的收入差不多全靠每年的稻租。著名的土产有蒲菜鱼……等。街市上商店亦很多,洋布庄杂货店几占其半。今年是受了不景气的影响,生意清淡得很,倒闭的也很有几家。这里是没有晚市的,下午八点钟后,热闹的街头上便沉静下来。电灯是没有的;于是,美浮、光华的洋油在此处销路很大。

政治——县政府公安局各一所,他们还能尽着保护人民的天职。在冬防吃紧时,听说县长每天非到半夜里方能回来,这不用说是同那些保安队在外面星夜巡逻了。司法方面,这里犯罪的人很少,除盗匪犯外,就是那些抽鸦片、强奸……的一类案子;大概随便罚几个钱就可了事的。因为该地方的政治情形,没有甚么特别和差异,所以我也就略而不详了。

出自《新人周刊》1935年第1卷第3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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