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搢/戴文葆

图片[1]-吴玉搢/戴文葆-老淮安

戴文葆(1923-2008),笔名郁进、慕松、济华。江苏阜宁人。中国民主同盟盟员,著名编辑家、出版家、著作家,国务院特殊津贴获得者.人民出版社司局级离休干部、资深编审。1945年毕业于复旦大学法学院。1944年任重庆《中国学生导报》主编。1946年后任上海《世界晨报》编辑,上海《大公报》国际版主编、社评委员、副编辑主任、管理委员会委员,人民出版社编审,三联书店编审委员会委员,南开大学、北京大学兼职教授。著译有《新颖的课题》、《长城》、《鉴真》、《中国走在前面》、《麦克阿瑟传》、《右翼社会党》(与人合译)、《寻觅与审视》等。1987年获首届韬奋出版奖。

吴玉搢,字山夫,清江苏山阳县人。生于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逝于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适当爱新觉罗王朝全盛时代,为吾淮清代著名之学者也。

自明入清,淮邦仍为望郡。黄淮两水交汇,南航北骑,势所必由。京师与东南财賦之地相联系,倚之为管理枢纽,中转要津。粮艘过淮,年以万计。咸丰初年之前,漕运总督驻淮安,河道总督驻清河。漕艘来往,南河设防,钱粮浩繁,舟楫联翩。商旅相属于道。四方人士,求仕谋生,荟萃于斯。地方经济文化赖以发达。山阳县城(今淮安市)为淮海声名文物之邦。

玉搢处于此种社会环境中,覃思力学,潜心研讨,致意于史学与文字学之研究,留心掌故,对采访本邑阖境文献事宜,尤为关切。虽砥砺学术,游心于诗书之圃,而蕴思含毫,不入考官之眼,生平刻苦名场,不获一遇,科名仅廪贡生而已。

吾邑本山阳之旧辖,雍正九年(1731年)始另立县,玉搢时年三十三矣。乾隆十一年(1746年),山阳创修志书,由金秉柞、丁一寿、周龙宦主纂。玉搢因地方官绅之荐,参与《山阳县志》编纂工作。前后历时三年,至乾隆十四年(1749年)成书二十二卷。今南京、上海、天津之图书馆,尚存有钞本。

玉搢多识闾史里故,志在乡土,与修邑志,堪膺是选。然以位卑职次,实学难展,其所采访闻见,未为邑乘录取者颇多;且所见误漏遗滥之处,亦难与秉笔者一一商讨而订正之。是以对所编志乘殊不惬意。事后,乃藉墨池余沉,抄撮旧闻,垂加补订,编为《山阳志遗》四卷,分遗迹、遗事、遗献、遗文四类。虽属补遗纠缪之作,而史实详确,涉及甚广,足抵一部淮安县志也。今有抄本,有1922年淮安志局刻本及冒广生刊《楚州丛书》本。

吾邑立县时,划山阳县、盐城县各一部分,暨场灶、海滩升涨之地,合并而成。县境田赋款则繁杂,名目分歧。兹就地丁而言,大别之为北科地丁与南科地丁,亦简称北丁、南丁。山阳划入原额及筹饷、冏租各田地,坐落射河北岸者,称北科地丁。盐城划人原额田地,坐落射河南岸者,称南科地丁。田赋名目中,有地丁、芦课、滩租、学租、卫屯、新升、佃租等项。就地丁之额征款则而言,则有京田、时田之分。京田之中,有大粮京田、原报减则京田、续报减则京田及新淤大粮京田。此皆由山阳县属划入。时田之中,有大粮时田、续报减则时田,低洼减则时田及下则时田。除下则时田多为海滩屯田,原由山阳划人外,馀皆由盐城划人。京田、时田所征之忙银、漕米为清代田赋征收之大端。然则京田、时田之由来,知者甚稀。玉搢于《山阳志遗》中有所解说:

山阳民田历有京田时田之分。民间买卖载之契卷者,时田也。上纳赋税报司达部者,京田也。京田一顷科时田四顷二十二亩四分四厘;时田一顷科京田二十三亩六分七厘三毫。虽有京田时田之分,实无多粮少粮之异。

缘明隆庆六年(1572年),高堰冲决,人民逃散,迨水退地出,泥沙淤涨,阡陌更改,民失故亩,稻草为记。粮则混淆,讼端纷起。天启甲子(1624年),知县孙肇兴申详各院题请准行,一切分区合总丈量,均平赋税,百姓各领各亩,各完各粮。今日之麦饷秋粮,遵其定数,田未加增,赋未亏减,无可移易。

顺治初年,易知由单载明户部核定山阳原额田地一万八百四十二顷八十一亩五分三厘六毫,至康熙间折合时田四万六千顷。凡划自山阳者,本系京田,不得易为时田。又按盐城旧志,明初盐邑原额田八千三百五十二顷。至嘉靖年间,均摊田粮,丈量田亩,增田额至三万五千余顷。起科派饷,数倍原额,故淮属州县,以盐邑钱粮最重。然凡划自盐城者,久为时田,亦不得复为京田也。

山阳吴承恩著有《西游记》百回。明天启《淮安府志》之《人物志》《艺文志》载明其事迹及著作。其后小说大行,而作者失传,竟至误为元初长春真人丘处机所作,曲解为证道之书。玉搢大力辨伪,表彰承恩文学成就,于《山阳志遗》卷四言之甚详。其书有云:

《淮贤文目》载《西游记》为先生著。考《西游记》旧称为证道书,谓其合于金丹大旨。元虞道园有序,称此书系其国初长春真人所撰,而郡志谓出先生手。天启时去先生未远,其言必有所本,意长春初有此记,至先生乃为之通俗演义,如《三国志》本陈寿,而演义则称罗贯中。书中多吾乡方言,其出淮人手无疑。或云有《后西游记》,为射阳先生撰。

就《西游记》中多用吾乡方言而辨识之,独具只眼,目光锐利。而长春弟子所记,为纪行之书,与承恩演玄奘取经故事不同。玉搢盖未见长春之书,致有此误。

玉搢考订承恩著述甚力,搜集亦勤。自谓:“读其遗集,实吾郡有明一代之冠,惜其书刊版不存。予初得一抄本,纸墨已极窳敝,后陆续收得刻本四卷,并续集一卷。余尽登其诗入《山阳耆旧集》。”玉搢所见射阳先生存稿之续集,至今尚未发现。

因搜集射阳遗稿,玉搢兼及明代淮安之名胜。《山阳志遗》卷一称:

淮安西湖昔为游赏胜地,读吴射阳先生《西湖十园》小词,摹写金、张、韦、顾诸园之胜,金牛、石桥、锣鼓墩诸处,征车游舫,络绎缤纷,清明社火,夏至秧歌,犹令过者忘倦。后乃付之一派洪涛,田畴污下,村舍萧条,诸园亭亦一椽不存矣。读射阳词,不胜沧桑之慨。

淮城《西湖十景》小词,《存稿》不载;玉搢亦未择存。湖涸之后,诸园亭及金牛冈、石桥、锣鼓墩等胜迹,并不知所在。

玉搢之作,引冯仲雨《闲园志遗》称,明末弘光四镇之一黄得功,原籍乃山阳县羊寨乡。立阜宁县后,羊寨乡分人阜境。按得功字浒山,有胆略,善骑射,崇祯十七年(1644年)积功封靖南伯。南都立,进封侯,与高杰、刘良佐、刘泽清为四镇,领兵驻仪征。清兵南下,刘泽清及巡抚田仰均避匿庙湾,刘良佐等投降,惟得功战死于荻港,乃四镇军阀中特异者也。《三藩纪事本末》作榆林卫人。《南疆绎史》谓其少时辽事方急,年壮出关从军,遂隶辽阳籍,而未表其原籍也。冯仲雨名一蚊,山阳人。明崇祯之季,刘泽清开府淮上,仲雨尝与当事议城守,措粮饷,又上书史可法请豁赈粮。所著成于清初。浒山近与同时,羊寨又近与同县,所言必有所据,故玉搢引之。

玉搢《志遗》亦间有讹误。顺治四年(1647年)九月,盐邑冈门人厉豫举行反清起义,攻占吾邑庙湾。《山阳志遗》误作三年事。而起义情况,与《庙湾镇志》所记大同小异。

玉搢与吾邑项樟相友善。樟字景贻,号芝庭。雍正癸丑(1733年)进士,时在立县后两年,樟仍用山阳籍。至乾隆二十年(1755年)间,樟在皖北任凤阳知府,玉搢亦至凤阳,任府学训导。用玉搢之言曰:“搢以老博士获隶宇下,即其言论丰裁,肃然起敬。”盖其时樟致力于治水救灾,劳绩颇著。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秋,樟子兆龙、成龙出其遗稿付梓,属玉搢以校雠之役。其集题名曰《玉山诗文钞》。是年十二月望日,玉搢以文章报国之命意而为之序,略云:

(公之为文)尝综而记之,其大者在庭帏骨肉友朋交际之间,其远而及于民者,在折疑狱、救灾荒、浚河发振、为民请命诸大节。有时直抒胸臆,纡徐澹宕,感人最深甚者,明目张胆,涕泗交颐,略无隐讳。……凡见诸行事者,无一不发为文章。呜呼!此其为天下之至文,所为历劫不坏者欤?即文章,即器识,固不可歧而为二,而有所后先,而持此报国,信乎为靖献之光资。天下之道之尊,孰有过于文章者?乌得以小技目之。工将竣,公命予附名于校刊之列,遂书此以识予宿疑之顿释也。

予今尚存有樟之著作残本,久访未得其全,甚可憾也。玉搢以为文须与国计民生有关,须能抒发性情心术,不以错采镂金为能事,且将文章与器识统一而申论之,皆为卓识。

玉搢崇敬乡邦先达,存贤念旧,另编有《山阳耆旧录》一部,论人辑诗,略存吾淮文献。予在北国时,见《淮城诗征》一部五十二册,中有玉搢之作。云烟过眼,曷胜往事如梦之感!

玉搢之成就尚非止此。彼盖深于六书假借之聲,用功甚勤。所著有《别雅》、《说文引经考》、《六书述部叙考》及《金石存》等。此类撰著,开乾嘉学术界之先路,于后世学人深入研讨文字训诂,金石刻辞,皆有促进之力。

吾淮郡南与扬州连壤,明清两代,其人才亦不大相远。惜先达之学术文章,乏人整理研究,去芜存菁,作研究性之总结,以褒崇赞扬。故前贤业绩,多湮没不彰,余盖伤之焉。

(原载:戴文葆,《射水纪闻》,第1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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